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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几乎一夜都没有睡。他一向是个自律的人，比不上霸图的张新杰那么严谨，将自己的作息安排到了分秒不差的地步，至少大致按时作息他是能够做到的。

可是他没有睡，或者说在宿舍躺了一下又爬起来，坐在电脑前，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睡前，他看见了苏沐橙发出来的微博，那一下就想起叶修在昨天的清晨离开的背影。他的睡意走了个干净，爬起来，打开电脑，打开QQ，却连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从抽屉里抽出来一张卡。虽然保存得很好，到底有些旧了，那是第六区的账号卡。到现在，已经有三年了。

他插了卡进了读卡器，登入了荣耀的界面。

出现的是第六区的小村庄的地图，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因为第六区是老区，大部分的人已经前往了神之领域，这一个村庄里的人少得可怜。他站在那里四处看看，没有人经过。曾经一直陪着他练级的那个男人，也没有了身影。

荣耀没有婚姻系统，所谓的情缘都是人们口里说说罢了，长年累月的在一起，会有朋友说他们是一对，道侣也好伴侣也好，都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很少有人在荣耀系统里能够长久地牵手而行，虚拟的束缚都没有。他们曾经在夜晚秘密地并行在荣耀大陆的时候，连公会都没有加，没有什么朋友，就这么孤零零的两个人，形同秘密。

本来么，这样的关系是不适宜存在的。谁能想到三冠王朝的创立者，嘉世战队的队长叶秋居然会在网上陪练微草的队长？虽然只是私人的时间里，不谈战队，只不过是两个人用着私人的账号卡在荣耀世界里秘密地交会。

那依然是一个秘密。

王杰希当时想要转型，他要把自己的打法生生扼杀了，那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不过，没有办法，生存从来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联盟的生存不易，王杰希必须杀死自己的打法。他恶狠狠地练了一个账号卡，想了一个名字：杀死自己。开始练级。他没有新打法的构思，他用了好几张账号卡，一个人在软件上练习，在竞技场PK，使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还是改不掉。

你怎么能把自我给扼杀呢？虽然他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厄运。

他只好下定决心，弄了一张新卡，从头开始，让自己一点点习惯，一点点改变。宛如新生一样的重新从泥土里挣扎而出。

叶修是不是那个时候发现的？还是说方士谦透露了什么？王杰希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在他走出新手村的那一天，旁边出现了一个小号，哈迪斯——希腊神话里的冥府之王。

他朝着王杰希打招呼：“嘿，大眼，怎么样？一起啊？”

王杰希打的魔道学者，叶修打的骑士。他们队里原本就有一个骑士。骑士是皮甲职业，移动速度不快，比起王杰希来速度上很是迟缓。

两个人一起配合着打怪，下副本，偶尔也会捉弄一下别人。那个时候，微草还没和人结仇呢，祸害的都是霸图的工会。王杰希不太爱做这种事情，叶修就不一样了，他也不是故意去祸害，就是小小捣一下蛋，带着王杰希一起。

他还特别义正言辞地说：“大家都是竞争关系，削弱敌人就是强化我们自己。”

王杰希那个时候还年轻，虽然老成，还没有完全修炼到后来凡事处变不惊的样子，有时候碰见了霸图的队长韩文清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想要上去跟人客气几句。

他们是那个时候彻底熟悉起来的。

王杰希怎么会不懂呢？不过是几天他就察觉到了，叶修对他很有好感。虽然不知道他的好感是从什么时候滋生的，又是怎么在茫茫人海中发现了他。王杰希下意识地就想去躲避，他试图拉开了距离，不过对面的那个人没有放过他。最后，最后在空知林吧，他们在荣耀的网游里成为了伴侣。

没有见证......

上线以后聊的不仅仅是荣耀了，还有各种私事，然后在叶修到达B市的时候，他们终于发展到了那一步......

每一步走过来，王杰希都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痛苦，他的后悔时时相伴，他的恐惧如影随形，可是这些种种都掩盖不了他的喜悦。

这些情绪交织着，抵触着，好像相互消解，最后只剩下了一点冷淡。他带着那一点冷淡呆在这里。

王杰希还保留着那一张账号卡。他的名字显得异常地冷酷又冰凉：杀死自己。在空荡荡的村子里，没有人接触，大概消亡也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他四处转悠，徘徊了一圈，又退了出来。然后打开了练习软件，开始做着重复的机械练习。大脑不需要思考，只有手不停地动作动作，操作操作。他完成了第二天上午该要完成地练习，再开电脑觉得无事可做。

方士谦看到了他房里的灯光，敲他的门：“杰希，把门开开。”

王杰希拉开了门来，他看着自己的老搭档，他穿着便装，就这么盯着他，一开口就坦白：“一夜没睡？”

“嗯。”

“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用了。”方士谦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第三个知道他和叶修的关系的人，他了解王杰希，对于他的回答只叹了一口气：“你去睡一下吧？”

“不用，我去训练室看看。”

他把所有的训练做完了，其实没什么事情可以做的。他盘算着叶修差不多也该醒了，就是不去训练，那也该打完针回宿舍了。他问他好不好，叶修没有回答。

王杰希在微草的训练室里走了一圈，可能出了方士谦，没有人看得出来他一夜没睡，毕竟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精准和强悍。他在所有人的身后都走了一圈，一个个指导，让所有的人压力陡然增大。

这么工作了一个小时，他给叶修发了第二条信息：你好不好？

他看见叶修的头像亮了，他给过王杰希的特权：隐身对其可见。王杰希可以看见，他的头像闪着光，只是没有回话。他催促他回话，最后得到的是一个沉默的微笑。

好，还是不好？

王杰希发现自己心里有些发慌，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样。

他也不知道该忙些什么，做所有的事情都好像是机械的。方士谦看不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杰希，别呆这里了，你去休息一下？”

休息？王杰希没有那么想要去休息，他非常地精神，只是有一点茫然。他索性拿了东西离开了微草，还记得带上了口罩。他带着口罩走了几条街，看见一家很大的百货公司。猛地想起，是不是很久没有回家了？

他不爱回家，总是呆在微草的宿舍里。方士谦还是知道的，就是夏休期，他回家去点个卯之后也会借故到别的地方呆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料想和家里的关系是不是不大好？

王杰希猛地想起家里两个小的。看父母发在朋友圈的动态，现在已经快上小学了。他们两上次是不是跟他说想要吃蛋糕来着？

想到了自己那一对弟弟妹妹，王杰希好像找到了一点事做。他走进了商场，仔细挑选了两款玩具，然后准备到一楼的蛋糕店去买一款蛋糕。

谁知道走到二楼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他手里提着几个袋子，站在一家女装店的门口，抽着电子烟。王杰希的第一眼就生出了一个念头：他的烟瘾还是那么大。

这个人不是叶修。

那个人穿得很潮的样子，一身皮衣，上面挂着几排铆钉，显得有些凶悍。B市的公共场合不允许抽烟，可是他烟瘾大得很，以前常年躲在学校的楼梯上，一抽抽掉一包。这是没办法了，还挂着一根电子烟在那里，百无聊赖地解馋。

他一抬眼看见了王杰希，隔着个口罩也把人认了出来。他冷漠地点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王杰希也点点头，转身准备走了。

那个人又几步站到他面前来，他冷冷地看着王杰希，嘴角歪了歪，笑得有点坏：“哟，王队，挺好啊。”

王杰希点点头：“你好，秦天。什么时候回国的？”

“一年前。比不得你好啊，经常看到你的报道啊，微草打得不错。”

“谢谢你的支持。”

“不用，我支持的是蓝雨。”

“好，再见。”

秦天在后面似乎想要说什么，终究没说，他狠狠抽了一口烟，又走回了商店的门口，懒懒地靠了回去。王杰希的眼角看了他一眼，也就仅仅是一眼，转身就走了。他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会这么平静。

看来一次新生，总要耗费诸多的心力。在这耗费之中，心肠也就硬了。他提了两手的东西，看看手机，估摸着两个孩子离开幼儿园怎么还要点时间。他随便走到一家店，要了一客简餐吃了起来。

今天的时间全然是混乱的，不过没什么感觉，只有面色还算平静。他吃过饭，打车到了幼儿园门外，等在那里，没多久就看见他的母亲过来了。

母亲看看他，轻轻叫他：“杰希。”

王杰希笑着点点头，扬了扬自己的手：“给宝宝买了东西。不过提不动了，不然也给你们带一点。”

“不用了，今晚回家吃饭吗？”

“不了，队里还有事情。我看看宝宝就走。”然后他就不再说话，就那么站着，看着前面。等到幼儿园开了门，两个孩子跑了出来，第一眼就扑向了王杰希，虽然回家很少，但他们自小就粘着这个哥哥。

王杰希蹲下来，把买好的礼物一样样给他们抱着，然后转身走了。

他往微草走着，等到了楼下，打开手机看看信息。随意地点开QQ，是喻文州的。他和喻文州一向不大说话，反而因为黄少天话多还多聊几句。蓝雨的队长给他说了一句话：

-我去H市看叶秋了，我喜欢他。

王杰希当时就变了颜色，他想到昨天清晨等在楼下的那个人，想到了今天早上叶修回的那个沉默的微笑......他想要把手机狠狠贯出去，最后还是没有。他沉着脸走进了微草的大楼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