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我要食言：这一篇我不能过了零点发。才想起，过了零点，我的生日就到了，不想在这个时间发带有明显泪点的文章。对不住了。

差了一点，就当做已经是明天了吧。不过写得这么肥的一章。。。我都被自己的敬业感动了。

尽量不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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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雪峰十六岁，十九年前：

或许，那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曾经有个江湖梦吧。

吴雪峰刚刚上高中，他疯狂地爱上了武侠故事。那个时候，大陆新武侠正是火热的时候，吴雪峰几乎把所有的零用钱都省下来，每个月去买今古武侠的杂志，他追着凤歌、时未寒、小椴、杨叛等人的江湖。

从这里起了蒙，他又攒钱去买金古黄粱温的作品。金庸、古龙、黄易、梁羽生和温瑞安，每一个人的作品他都如数家珍。背在书包里，枕在枕头下，如痴如梦。就是晚上做梦也是陌上少年，温婉女子，奇诡江湖，刀光剑影。最重要的，是那一个个小小的少年少女们，背着行囊，执着刀剑，于不平处一声怒吼，侠气纵横，意气风发。

吴雪峰最敬仰的就是大侠，读到激昂之处，恨不能一声大吼，在课堂上击节称快。他做着梦，如果他也能成为一个大侠就好了。

后来，那些书被他爸妈收了，因为他的数学期末考试居然都能考了个不及格。

 

吴雪峰二十二岁，十二年前：

吴雪峰大学要毕业了，研究生一年级。正儿八经名牌大学毕业加名牌大学研究生。他大学读的是信息工程，到了研究生转了编程。

他父亲的公司开到了加拿大，家里人商量着可能要移民。

他上了大学以后，除了读书的时间，都在打网游。他没有忘掉那个江湖梦，做侠客已然不大可能，那不如就到游戏里去纵横四方，也算是潇潇洒洒了。他玩的都是中国江湖背景的网游，因为手速快意识好，玩得很是不错，换了几个游戏都是妥妥地高玩。

但是，吴雪峰还是不满足，他觉得这些游戏有或多或少的问题，他想：总有一天，我要参与制作一款最棒的游戏。就为了这个梦想，吴雪峰打算研究生学编程。

编程语言比起江湖，会乏味很多，规整而有序地用独特的语言安排1和0的排列组合，没有江湖来的无序和洒脱感。吴雪峰试了试，他还算是喜欢，毕竟，他找不到真正的江湖，只好与真实生活的世界做个妥协。

十二年前，荣耀第一区开服。

吴雪峰本来很坚持地不为所动，毕竟，这又不是他所喜欢的武侠背景的网游。可是，他的室友天天在玩荣耀，跟他说：“你别管什么题材背景，你要是想要做游戏，那你就应该玩一下荣耀。荣耀的服务器架构、人物技能设计之类的实在是太出色了，自由度很大，可操作性很强。你会觉得有无限的可能。”

被鼓动了一个月，现在在打的游戏的公会里，跑去玩荣耀的越来越多。周围的同学，许多人也开始讨论荣耀。

吴雪峰终于，去买了个读卡器和账号卡，注册了荣耀账号——气冲云水。

他对着二十四个职业看了很久，最后挑中了气功师。本来，他更喜欢拿剑的，可是荣耀的背景设计里，剑客是西方式的，人家拿的剑根本就是西洋剑。吴雪峰觉得还是气功师吧，听上去像是内力深厚的高人。

没两个小时，吴雪峰也上瘾了。他开始泡在荣耀的江湖里。

荣耀的山山水水无数，这个世界实在是广阔。那个时候的荣耀，还是开荒初期，各个公会谁也压不住谁，每天打来打去，很是有意思。

竞技场上，一叶之秋和大漠孤烟的名字渐渐响亮起来，他们高得吓人的胜率实在是让人腿肚子发软，在以拳头说话的荣耀江湖里，很有统治力。

那一天，荣耀世界上有玩家刷着喇叭——快去，一线峡谷。大漠孤烟和一叶之秋在那里决斗啦！

荣耀挺大的，大家都有事做，不一定能赶过去。可是，吴雪峰不一样，他正好在那边找队进本，刚刚组了个野队，正在互相认识呢。

吴雪峰看到这条信息，眼睛一亮。他就是有点好奇，毕竟他在各个游戏里都是绝对高玩，到了荣耀，胜率决计达不到百分之百的程度，他想看看这两个人的决斗。他火速给队长发了条信息：兄弟，对不住。我先退了，我想去看一叶之秋和大漠孤烟的决斗。

然后他按了退组，朝着世界上有人爆出来的坐标赶过去。

吴雪峰挤在围观的人群里，看着两个人的争斗。

果然，好精彩。两个人都冲杀得很猛，一叶之秋打得更聪明些，他会主动卖出破绽。不过大漠孤烟也不是好惹的，他看出来了，一个普通的直拳就打破了一叶之秋布下的陷阱，真是厉害。

机会！那个机会太快了，快得吴雪峰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叶之秋已经拍出了落花掌！高手啊，真是高手！这个一叶之秋太厉害了。就那么一瞬间，吴雪峰想：大漠孤烟要输了。一叶之秋真的是聪明，意识很强，手速也快。如果不全部满足上述条件，他一定抓不住这一线破绽。

当哥布林出现的那一刻，吴雪峰笑了。他想象着一叶之秋的屏幕那一边应该坐着一个小小的少年，他说不定有一双狐狸一样的狡黠的圆溜溜的黑眼睛，嘴角挂着坏笑，说不定就像那些小说中的邪道人士一样，也不是坏，就是有些古古怪怪的想法。很欠打的样子，但是说不定也会很可爱。

惊喜不止一个哥布林，一叶之秋的技能点用得乱七八糟，都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脑洞作出的技能排列组合。

大漠孤烟倒下了，他被乱七八糟地轰了这么久，站到现在还差一点把一叶之秋也给带走了，这已经很厉害了。吴雪峰由衷地为两个人的战斗鼓掌，真是太厉害了。他心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手啪啪啪地拍着，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见。

不过，那个吴雪峰心目中乖张狡黠的邪道人士马上遭到了围攻，他血量几乎清零，又还捡起了大漠孤烟被爆出来的精品装备。

看着那些人开始搓动攻击，吴雪峰怒吼了一声：“太不像话了。”同时，他放出了自己念气罩，将一叶之秋护在了身后。

那个邪道人士居然不乖乖接受保护，反而想跑。吴雪峰看着他冲出气冲云水的保护圈子，飞速地捡回了手套，又跑了回来......哪怕他有礼貌地，正常地对他说了谢谢，这操作还是太骚了啊。

然后，他看到了站在一边的，那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神枪。又是一个高手！所以，他今天居然又碰见了第三个高手是吗？那个神枪的意识很准，判断很犀利，如果不是他的攻击，那么那些人的技能就已经发出了。

一叶之秋还是很感念他的帮助的，是个挺懂礼貌的人。他们加上了好友，一叶之秋和秋木苏，两个人都是。

之后，三个人经常在一起玩，吴雪峰跟着他们加入了嘉王朝的工会。

 

吴雪峰二十三岁，十一年前：

吴雪峰的父母已经投资移民加拿大了，不过他不能跟过去。因为他已经过了十八岁，并不跟他们连在一起。他们说好了，等吴雪峰毕业了之后，再找一份工作也过去加拿大。

他和一叶之秋还有秋木苏已经很熟了。他知道他们两的真名，一个叫叶修，一个叫苏沐秋，苏沐秋还有一个年纪不过十四岁的妹妹叫做苏沐橙。

他们两个年纪还很小，不过十七岁，没有成年。苏沐秋是个孤儿，一个人带着妹妹，后来捡回了离家出走流落网吧的叶修，变成三个人打游戏挣钱养活自己。这两个人都很厉害，但在他心目中，叶修要更加厉害一些。

倒不是说苏沐秋不强，而是叶修的小花招要更加多一点，胆子也大。他有的时候会带着苏沐秋去苏沐橙的学校门口练摊。苏沐秋长得帅，年轻人生活条件差，瘦瘦弱弱，就跟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一样，带着纤弱的美感。小女生正是爱幻想的年纪，对苏沐秋这个长相的很是遭不住。

叶修就进了点小女生能用的小东西，拎着苏沐秋站在苏沐橙的学校门口摆摊子。出卖苏沐秋的色相，勒令他必须得笑，不能露出牙齿地矜持的笑。果然，东西卖得很快。卖完了，三个人再一起回家。

次数不多，一周一、两次，赚点小钱打打牙祭。

苏沐秋眼光很毒辣，可是他从小生活艰难，还得顾着妹妹，行事会谨慎很多。他最大胆地举措大概就是在网吧打了一下午之后，把叶修捡回家去了。也不是，这对谁来说都是大胆。

他说道叶修勒令他必须笑不露齿的时候，咬牙切齿，深感羞愤，大骂其厚颜无耻居然会让他出卖美色。吴雪峰在那一头深以为然，可不就是无耻无下限嘛！还是会觉得他很可爱。

暑假，吴雪峰到了杭州，他跟两个少年约好了面基。

吴雪峰住在上海，他们是在火车站接到他的。远远的，看见两个半大的少年，笑容灿烂，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个女孩子。小姑娘已经长得很漂亮了，花儿一般，长大了必然是个大美人。

苏沐秋和吴雪峰的想象差不多，和苏沐橙很像，确实是个可以说是美丽的男孩。他很爱笑，阳光灿烂。

叶修和吴雪峰想得有点不一样，他很白，白白嫩嫩的，让他看着特别小。他的眼睛不是圆溜溜的，微微有点长的下垂眼，嘴角带着笑纹。他有点懒懒散散的，看不出一叶之秋的锐利。他跟苏沐秋比着，自然不是那种明晃晃的好看，也不如吴雪峰想象的可爱，但是感觉很舒服。

四个人一起去吃饭。两个少年没什么钱，请不了吴雪峰去很好的地方，吴雪峰也不是很在意，他跟着他们进了路边一家大排档里，叫了几个小炒。

吴雪峰家里教养很好，条件也不错，他仔细观察着两个人，发现两个少年都很早熟，表面上开朗自在，好像有点随性散漫，实际上相当细心周到。他们都很注意照顾苏沐橙。三个人的关系相当融洽，如同家人一样。

相比起苏沐秋，叶修会更加大方一点。苏沐秋看上去阳光灿烂，防心会重一些，这很自然，这是生活教给他的存活方式。

叶修的教养很好，这是一种长时间地熏陶所养成的本能举动。吴雪峰猜测，叶修以前的家境也许很好。

四个人聊得很开心。苏沐秋的防备很快就卸下了。他不过是个小小少年，能有多老辣呢？不过是一点点必要的防备罢了。他们在网游里关系就好，这会多说了几句，苏沐秋就已经跟他笑嘻嘻地勾在了一起。

那个夏天，满满的都是快乐。

 

吴雪峰二十四岁，十年前：

荣耀职业联赛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一叶之秋和秋木苏都被看中了。他们一起参加或者说组建了一个战队。就等着秋天，职业联赛打响，也等着叶修五月份过了十八岁生日可以正式签约。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的意向东家嘉世也和吴雪峰伸出了橄榄枝。嘉王朝工会和嘉世自然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职业联赛初期，战队基本就是找的工会高玩。气冲云水的水平当然不用说，自然有合同送上来给他签。

吴雪峰拒绝了，他父母都已经帮他联系好了一家公司，他的简历递过去，对方发来了offer，他已经可以申请工作签证，先到国外去了。现在不过是等着毕业。嘉世表示非常遗憾。

吴雪峰毕业了。他想看着荣耀开赛了再走，毕竟爱了这么久，认识了这么多好朋友，特别是那两个乐观又有天赋的少年，他想看着他们在赛场上发光发热，晚几个月也没关系。

正好，吴雪峰的师兄在北京开了公司，正在招人。吴雪峰就过去帮忙。

工资是不高，吴雪峰也无所谓，反正他家条件好，不差这个。他挣出个饭钱就行。

吴雪峰到北京工作的事叶修和苏沐秋也知道，闲聊说起来的。他们太熟悉了，吴雪峰对他们就很有大哥的样子，不自觉地照顾些。他每年生日也会记得给他们还有苏沐橙送上礼物，有时间就去看看，他过生日的时候也会收到他们的礼物，三份。

吴雪峰正在公司帮着客户的系统捉虫，接到了电话：“雪峰哥，你快来救我！”是叶修的声音。吴雪峰听到了有些着急，对方并不经常找他，这会还是用的“救”字，可见情况紧急。

他和师兄打了招呼，匆匆忙忙走了。到了叶修说的地方，看见那个少年叼着烟蹲在马路边等他。他脸上有一块青紫，衣服也有些狼狈。吴雪峰一问就无语了，这小子居然是回家了，被他爹关起来教训。他不服，只来得及偷了身份证翻窗户跑了出来。离经叛道，无法无天！

看着他这笑咪咪的样子，吴雪峰其实很想上手去揍他一顿，有谱没谱啦？

还真没有，叶修可怜巴巴地摊开手掌：“怎么办？偷到的是我弟弟的。”吴雪峰无语了：“钱包也没了？”

“没了，你收留我吧。”

吴雪峰就这么把叶修拎回了自己住的房子，让他住了一个晚上。给他买了车票，让他凭着弟弟的身份证回了家。

后来，叶修告诉他，他注册职业选手用的也是弟弟的身份，让他以后叫他都叫叶秋。

再后来，吴雪峰在下班路上接到了电话，电话那边苏沐橙在哭：“雪峰哥，雪峰哥......我哥哥死了。”

吴雪峰的手机都快掉到地上，他恍惚在眼前看到了那个笑得如同阳光一样的少年，高高瘦瘦弱质纤纤，好像真的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他笑嘻嘻地把职业选手的合同发给他看：“怎么样？厉害吧？！我和阿修一定会纵横联盟，成为最厉害的荣耀选手！老吴，你羡慕吧？”

明明是那么样的一条鲜活的生命，那么年轻有张力，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吴雪峰赶忙订了最近的一班机票，招手拦车，往机场赶。到了机场，他过了安检才想起给师兄打个电话请假。

他在机场等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了凌晨，才风尘仆仆赶到了杭州。他凭着记忆，到了三个人住的小屋。阴暗潮湿，小小的一居室，窝在灰黄色的老房子里，楼梯间的墙壁上是斑驳的影。

吴雪峰摸了摸脸，犹豫着敲了门。这个点已经很晚了。

门，很快就开了，是叶修。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还是那个样子，看到吴雪峰也不惊讶，只轻轻说：“沐橙哭得太累了，哭得睡过去了。你轻点，别吵到她了。”

吴雪峰轻手轻脚走进去，他以前只在他们的客厅坐过，并没有往房里去。这会才看见，客厅里有一张打开的行军床，上面放了个扁扁的枕头。

叶修表情木木的，他指指行军床说：“老吴，你今晚先睡这里吧。”

吴雪峰也不知道说什么，叶修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正常了。他知道这三个人的关系有多好，叶修怎么会正常呢。他急着过来，陪着这两个人，可是他也难过，难过到不知道说什么好，安慰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怎么安慰呢？他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叶修给他翻出来一件t恤和一条大裤衩，又找出洗漱用品给他，让他洗澡清理。吴雪峰几乎是按照叶修的指示做的。他比他们两身量都要高要壮些，t穿在他身上有些紧。

他走回到客厅里，叶修已经在地上另外铺好了一套铺盖，坐在上面，点了一支烟。

吴雪峰也是抽烟的，他抽得很凶。只是他又会自然地在两个少年面前收敛，他明明知道他们也是烟民，还是会克制，只是因为疼爱。他跟着坐下来，问叶修要了一支烟，也不用打火机，凑到近前，接着叶修的烟点上了火。

“怎么回事？”

“是个货车司机，疲劳驾驶，送到医院之前就没气了。对方，也赔不出什么钱来。”

“你打算怎么办？”

“沐秋那里要尽快下葬。就是，他这辈子过得苦了点，没住过什么好地方，我不想他死了以后委屈他。我刚刚用电脑查了一下，南山那里还不错。就是贵。沐橙要上学，年轻小姑娘花钱的地方也多，再加上我们三个的吃穿用，我们没攒下什么钱来。就我们两和嘉世签约的签约费，也不多。”

“我那里还有的，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修打断了：“不用了老吴，我都想好了。现在，我也是职业选手了，以后也有薪水了。我能养得起沐橙。我看陶老板人还不错，他对我和沐秋挺看重的，我去和他商量一下，我跟他改个长约签，麻烦他预支一笔钱给我。这样就差不多了，我和沐橙以后都能好了。”

吴雪峰心里闷闷地疼，为着苏沐秋苏沐橙，也为着叶修。他们还是这样年轻......他听着叶修紧紧有条的谋划，好像事情发生以后就一直在冷静用心地想事情。他明明也只不过十八岁。

他摸摸叶修的头：“你没事吗？我挺担心你。”

“没事，我没事。”叶修坐在那里，他的烟已经吸完了。他随手够到茶几，把烟摁灭：“就是吧，家里的床给了沐橙。她已经是大姑娘了，我们不好跟她挤，就只好到客厅里开铺。这床只有一张，我们两个人说好了轮流睡。今天，睡床的轮到苏沐秋了，我在床上躺了半天，没习惯，就睡不着，都睡不着。”

吴雪峰哭出来了，他没出声地哭。幸好是晚上，已经很晚了，邻居都睡了，城市里的光照不进这个偏僻的角落来。唯一的光源就是吴雪峰嘴上这根没抽完的烟。他哭得再厉害，也没人看得见。

也不记得，两个人是怎么睡着的。可能也没睡着吧，反正很早吴雪峰就醒了，明明是夏天，天亮得早，可是那会也没有大亮，就朦朦胧胧的透着亮罢了。

借着这点点光，他看到叶修睁着眼睛躺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苏沐橙醒来了。她流着眼泪，急慌慌地从房里跑出来了，她眼睛惊慌地找着叶修，一抓到就冲过来，死死抱住他：“叶修，叶修......我梦到你也不在了，我梦到你也不要我了......”

叶修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嘴边带着温柔地笑意，将女孩儿拢到了怀里：“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苏沐橙还是害怕，她伤心得无法自抑，几乎是睁开眼睛就哭，根本离不开人。或者跟着叶修，或者跟着吴雪峰。她年纪太小了，经历得又太多。她的生命中，几乎所有的人都离开她远去了，仅剩的这个，与她没有血缘的牵扯，她自然是害怕的。

害怕不知道将来如何生活下去，更怕连这个人都走了，世界凄凉，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害怕寂寞。可是，若是叶修要走，又太过的容易。他本来于此处没什么牵扯，将这么大的责任抗在身上本来也是为难他。

可是叶修怎么会走？他带着苏沐橙去了嘉世，跟陶轩商量好，然后又去了医院。苏沐橙还停在那里。

除了叶修、吴雪峰和陶轩，没什么朋友牵扯到了他们的现实里。苏沐秋谨慎，他自小吃苦，总是要防备些。几乎也没有停灵，他被很快地安放到了一个小盒子里，葬到了南山下。

下葬那天，苏沐橙几乎哭晕过去。她也不去拦着苏沐秋下葬，跪在地上，死活不愿意离开。叶修和吴雪峰拉她，也拉不动，她的手指抠死在墓前的泥里。他们只好站在那里陪她。

陶轩离开了，他还有事要忙。

叶修和吴雪峰并排站在苏沐橙的身边。他们都和苏沐秋说了几句话，也没什么表情，就这么站着。

苏沐橙是真的哭晕了过去，她这几天没怎么睡，也没吃什么东西，哭又耗费了大量的能量。她就这么倒在了苏沐秋的墓前。

叶修背着她，走了。不过叶修也背不动，走了两步路就喘着放了下来。吴雪峰将女孩背住了，他是个更加强壮的大人，背影宽厚。叶修这两天也没有怎么睡。

苏沐橙大概过了一周才恢复过来。她醒了之后就开始发烧，烧得糊涂了就叫着：“爸爸、妈妈、哥哥......”反反复复。

吴雪峰多请了一周假，他看着叶修和苏沐橙，实在是放不下心。

一周后，苏沐橙好了，她还是恹恹的，就是瘦了很多。跟麻杆子似的，但是脸上的表情好歹正常了些，不会睁开眼就流泪。叶修催着她上学去了：“沐秋一直希望你好好读书。”苏沐橙点点头，她是个很懂事的女孩。

吴雪峰有个晚上洗了澡出来，听到苏沐橙在房间里跟叶修说话：“叶修，我没事的，我上周是哭得糊涂了。你不用管我的。”

叶修轻轻骂了她一句：“傻瓜。”

一灯如豆，从轻轻阖着的门缝间泄出一点昏黄的灯光。吴雪峰知道，他和他们亲厚，算得上是半个家人，也只是半个，他们才是一家人。他们住在一起，挤在这个小小的陋室里欢笑，朝夕相对。而他，是个温厚可靠的大哥，半个家人。

第二天，苏沐橙早起上学去了，叶修为了鼓励她，很早就去给她买了早餐。然后牵着她送她去了学校。苏沐秋很早就不会去送苏沐橙了，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可是今天叶修去了，牵着她的手，一高一矮，两相依靠。

叶修回到了家里，吴雪峰正在打扫。他的生活习惯还算不错，平时很爱干净，做起来很是顺手。苏沐秋走了以后，没有人有心思做这个。这会没事，他就拿起工具在这里打扫。

他没有乱动东西，该怎么放还是放在原地，只是，将那些灰尘清除出去。

叶修站在门口，看吴雪峰在家里打扫。他颤抖着掏出一根烟来，点燃，放到嘴里，然后崩溃一样地哭了出来。他甚至站不住，蹲了下去，脑袋整个埋在膝盖里，哭得厉害。

吴雪峰也哭了，他拿不住手里的东西，毫不压抑地哭。他流着眼泪走到门边，也跟着半蹲下去，搂住了那个哭到颤抖地瘦弱的少年。

苏沐橙在这里，她才是最伤心的人。而且她还年幼弱小，脆弱无依。叶修不敢哭，吴雪峰也不敢哭，他们要做出个坚强的形象来，撑住脆弱的苏沐橙。现在，苏沐橙上学去了，他们终于有了个地方，得以放肆地哭出来，为他们离去的朋友。

到底是吴雪峰先止住，他扶起叶修，将他扶到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他哭得狠，哭到打起嗝来，时不时尖利地嗝上一声，有点凄凉。

叶修也不哭了，他慢慢地停下来，还是打着嗝。只是声音不那么尖锐了，轻轻地，一顿一顿。

然后，他又恢复了寻常的样子。

吴雪峰这天之后做了个决定，他辞掉了师兄公司的工作，花了一周说服父母，和嘉世签了约。也没什么，就是他怀里抱着的少年那么瘦，瘦得肋骨把他都硌疼了。他听着他哭得有点喘不上气，就想：我不能放他一个人去战斗。

他成为了一名职业选手，气功师，使用账号：气冲云水。

 

吴雪峰二十五岁-二十六岁，九年前-八年前：

嘉世那时的生活不算富足，但是很是充实愉快。

那时候的联盟运行了一年半，真的就像吴雪峰理想中的江湖的样子，无序混乱。工资确实不高，那也没关系，他们过得很快乐。

那些名门大弟子要锦衣华服喝琼浆玉液注意外在形象，我们江湖草莽也能粗布麻衣干着烧刀子要一块肉欢欢乐乐的聚会。都是跑江湖的，谁还比谁高贵？

叶修又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懒懒散散，隐藏着他的锐气和嚣张。当他成了一叶之秋之后，那就是势不可挡的斗神。赢了比赛，眉毛抬得老高，冲着吴雪峰乐，一副老子天下第一求牌匾表扬的样子。

是真的很让人想打，又觉得很可爱。

吴雪峰为首的，除了叶修之外其他嘉世队友们年纪都比叶修大了很多。吴雪峰还好，他长得白净，收拾得也算得体，面色柔和，看着还不算什么，走出去大家都只会说是叶修他哥。有的队友胡子拉碴，五大三粗，走出去就说是叶修他爹都有人信。

吴雪峰最开始没习惯改口，老是叫他叶修。被叶修瞪了两眼，总觉得叶秋还是叫不出口，他就干脆叫他小队长。队长是常用的，加个小字可不是夸他吗？

叶修的年纪是队伍里最小的，长得很有欺骗性，白白嫩嫩，总觉得还没有成年。不过他本身也是没成年多久。发育得慢了一点，那时候也不算高，骨架还带着少年郎的稚嫩。

真小，真能唬人。你看看人家霸图的韩文清，明明也是二十郎当岁的小年轻，谁敢叫他小队长，规规矩矩低头弯腰喊韩队。

真是嫩啊。他这长相在生活里只有让人欺压的份，这个掳一把脑袋上的毛，那个捏一下他的脸，得了叶修瞪视也不怕——毫无杀伤力啊。可是叶修登上了荣耀，拿着一叶之秋的账号卡，那整个人就变了。谁也动不了他。

他挥舞着却邪的时候，让他们横着在网游里逛，他们就不能老老实实排着队走。

吴雪峰越来越觉得，自己家的小队长很有成为邪道头头的潜质。他不坏，可是不走正常侠客走的那些路。他一点不像金庸笔下那些老老实实想着家国天下的大侠们，他是古龙笔下长出来的，逍遥散漫。一个人，拿着随便哪里捡来的一把武器，交几个好朋友，看大漠雪原江山如画。偏偏动起武来，谁都要怕。

他是李逍遥、陆小凤、楚留香......他又谁都不是，就是一个看起来很欠揍又很可爱的嚣张强悍的邪魔外道。

可是，他喜欢他，真的是喜欢。他端着却邪那股张扬锐气的劲儿喜欢，对着荣耀神色发光的样子喜欢，顾着苏沐橙温柔平和的样子喜欢，斜着眼儿嘲讽对手放垃圾话的时候还是喜欢。该死的，无可救药的喜欢。

喜欢到就是想要惯着他，毫无原则底线的惯。叶邪魔若说想要去皇宫大院的房顶上摘一片琉璃瓦弄回家给前街的乞丐当讨饭的碗，吴侠士能立马去给他驾马车搬梯子递篮子然后把他摘下来的琉璃瓦洗干净给送过去。

幸好，嘉世惯着队长的不只是他吴雪峰一个人。我们小队长这么牛，谁都拦不住，还不兴我们惯一下啦？这是嘉世全体队员的心声。

我们队长这么厉害，我们就是要横着走的。

嘉世离着吴雪峰早期想象的样子甚远，从武林中匡扶正义的名门正派堕落成了不讲道理的邪门歪道。吴雪峰觉得挺好，反正我们又没有烧杀抢掠，不过是抢了别人的冠军和分数，让别的队见不到胜利的曙光而已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都是惯出来的，横着走的嘉世拿了第一届的冠军不够，他们还在第二赛季横冲直撞，团队赛一场未输。不再拿一个冠军，我们嘉世大概才真的是在做梦！

 

吴雪峰二十七岁，七年前：

拿了两个冠军了，眼看着第三个赛季又要打完了，他们也许还能再拿一个。

吴雪峰揉揉自己的肩膀，有点疼。他到底是年纪大了。若不是叶修足够的天才嚣张，他的漏洞可能就会被发现了。

他的父母催促着让他赶紧去加拿大跟他们团聚。

吴雪峰很喜欢当职业选手的日子，尤其喜欢跟在叶修的身边，纵着他，陪着他一起嚣张锐利放肆的样子。可是，这样的日子终究要到头了。

只是，结束了职业选手生涯，是所有的都结束了吗？吴雪峰这么问自己。

他和叶修还有苏沐橙的关系越发地亲厚，但是和这两个人又分出个不同来。他对着苏沐橙的时候是个纯粹地大哥哥，宽厚优容，没有欲念。可是，对着叶修不一样，他不仅仅是想要无条件地纵容他，他还想把人给圈起来确定归属。

这感情完全的不一样。

他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在犹豫。

吴雪峰又不是没有经历的愣头青。他自然是谈过恋爱的，这种感觉一点都不陌生。只是，他以往谈过的两个人都是异性，这是第一次对着同性产生这样的想法。

如果，叶修是个异性，吴雪峰二话没有，他说要在哪里吴雪峰就留在哪里，一点别扭没有。

可是，不是这样的。

吴雪峰的家庭很是开明，但这种事情上再保守没有了。都不用问，吴雪峰就知道家里能为了他喜欢同性这事跟他断。还有，叶修的看法。同性恋终究是少数的，叶修怎么想，他受不受得了？说不准，他一开口，家里还没有说话呢，叶修先跟他断了说这话听着恶心。做个少数派怎么都要谨慎些。再就是，吴雪峰舍不舍得叶修面对这些？

当个同性恋要面对多少艰难呢？吴雪峰都不敢去想这些。

叶修蹿了个子，背影宽厚了，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虽然还是白嫩，那也是个长得白嫩讨喜的男人，再不是以往那个少年了。可是吴雪峰总觉得他小，总觉得不对他好点，浑身不得劲。

他这么巴巴地放在心口熨帖着的少年，若因为自己吃苦受累，吴雪峰又舍不舍得下呢？他知道他对叶修的感情不是那么正常，那不仅仅是普通的爱情，还混杂着许多别的很纠结的情绪，他始终都没有正确地看过叶修，这其实也是个问题。

这些问题盘在吴雪峰心里，他需要理清楚。

嘉世的宿舍楼之类的还在建，现在他们就挤在集体宿舍里。叶修睡着吴雪峰的下铺。吴雪峰不敢乱翻身，要是把叶修吵醒了就不好了。他有时候想得烦躁了，就慢慢起身，探出头，往下看看叶修，看他睡得香甜，窗口会透点月光灯光进来，照着他白嫩嫩的脸，特别可爱。没那么嚣张让人想打了，纯粹的可爱。

吴雪峰就把那些都忘了，就想这么看看他，其实也很开心。

他的父母正好回国有事，就过来嘉世看看他，也要当面跟他谈一谈。他们来的时候吴雪峰正好在帮叶修洗衣服，洗衣机这两天正好坏了，叶修嫌麻烦，就把衣服丢在一边，想等着洗衣机修好了再说。

吴雪峰看不过去，他拿了盆子来，把叶修的衣服丢进去，认真地洗起来。

吴母眼睛尖，心思细，她多扫了几眼就看出来吴雪峰正在洗的不是他的衣服。她心里存了试探，弯弯绕绕把话试了出来，心里如同遭受了雷击一样。她也不说话，喊上吴雪峰，让他拉两个队友去吃饭。

吴雪峰想了想，家里人一起吃饭，喊了队友大家都不自在。而且，队里换了两个新人过来，他不是太熟，干脆就算了。不过听他爸说了饭店，想起叶修很喜欢吃他们家的鱼，就进房里去把叶修扯了出来。

叶修很会在家长面前装乖巧，收起了在网游里那股劲儿，挺逗人喜欢的。看着叶修做出来的老实的样子，吴雪峰在一边看着就发笑。

他给三个人夹菜。吴雪峰跟他妈一样心细，他记得每个人喜欢吃什么，照顾起人来很让人舒服。

他妈面上不动声色，冷眼看着，这两个人应该是平时就都是这么处的，越了界都茫然不知。这样才更加可怕。她看着她的儿子望着叶修的样子，那样欢喜，那样宠溺，心里揪得紧，要不是一直以来都被教育要讲究体面，她现在就想掀了桌子走人。

快吃完饭，吴雪峰又问服务员多要了一份鱼一份糯米藕说要打包。叶修都不用问，很自然地接过菜来笑着说谢谢。鱼是给叶修的，糯米藕是给苏沐橙的。

吃完了饭，叶修自己要走，这时候要知趣，耽误人家家里人团聚是要不得的。

叶修礼貌地打完招呼，晃悠着要走，被吴雪峰拉住了，叮嘱了好几句：“小队长，你路上要小心啊，手里的饭盒别晃，鱼还有汤汁呢，小心洒出来。菜要记得回去就马上放到冰箱里去。”叶修点点头，摆了摆手。

这下子，吴爸爸都觉得这事不对劲。两夫妻交换了眼神，又觉得这件事太怪异，还是再看看比较好。

两个人借口看吴雪峰，旁观了他们的训练等等日常活动，都明白了。两个人商量了一个晚上，在嘉世拦住了吴雪峰。

那是训练时间，宿舍这里没有人，大家都在前面的训练室里呆着。吴雪峰请了两天假，不愿意再请了，就把他父母带到了宿舍里。

“雪峰，我们不接受。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也想过了，我们不排斥同性恋，但是我们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吴妈妈开宗明义，直接反对。吴雪峰脑子跟被迫击炮轰了一下一样，整个人就站起来。他完全是凭着本能地再说：“你们这是什么标准？既然不反对，那我是同性恋又怎么了？我喜欢叶修又怎么了？”

他完全没有办法冷静，他脑子里都是乱的。没等脑子想清楚，他的心里开始难过，感情走在了思维前面。

吴雪峰知道自己喜欢叶修，可是他在社会上多走了几年，一惯冷静成熟，他太明白这条路有多难。他大学有个朋友，就是同性恋。朋友和学校里的同学好上了，当初也是爱得要死要活，每天黏在一起，自问天不怕地不怕没什么能阻拦爱情，觉得藏不住就出柜了。

出柜了等着他们的是什么？老师和他们谈话，同学冷嘲热讽，过激的能跑到他们的门口朝着门泼油漆。这些关那些人什么事呢？可是他们就是这样群情激奋，好像，他们是什么病毒一样。

两个人也算是感情深，胆子大，还是那样，手牵着手走在一块，想亲吻的时候大大方方的亲吻。但是，最后一击来自朋友对象的家人。那男生的母亲直接找到了学校里，在门口买了一把菜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两个人都跪下了，跪着跟家里人磕头，一下一下，额头出血了，菜刀还是放在那里，脖子已经见了红。最后，男孩崩溃了，两个人分了手。

后来，朋友抱着酒瓶子，在寝室里灌了三个月，被学校勒令休学留级，整个人瘦到脱了像，可是一点办法没有。

也许他们是做得不聪明，不会慢慢说，没点策略；也是两个人运气不好，难得碰上一个这么强硬的家长。可是，吴雪峰也没这个勇气去赌博，他甚至犹犹豫豫地，连喜欢都没有说出口。他早在说出口之前就理智地设想过放弃，沉默地什么都没说。

可这会儿，他父母来到了他的面前，直接宣判了他没有说出口的爱情的死亡，吴雪峰还是心如刀割，他激动地反驳着，凭借着本能说了许多许多。原来，他想了那么多，犹豫了那么久，这事真的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会那么难过。

三个人说得很激动，最后，吴妈妈一下子站起身子跪下了，跪在了吴雪峰的面前：“吴雪峰，我给你跪下了。你就当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想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让我丢人。我不想我的儿子带个男媳妇回家，让我们断子绝孙。我也不想看到我的儿子是个变态，被千夫所指。我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吴爸爸也跟着跪下了。

吴雪峰一瞬间就吓得趴地跪下了。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他妈他爸能这么跪在他眼前。镇定自若，没有状若疯癫，大哭大闹，她这么平静地跪在他面前把这话说出来，就更加可怕。这是他们冷静的意志，不是一时的可以安抚的情绪。在这样的平静面前，吴雪峰无能为力。

他哭了，他就这么哭了。就跟他那个朋友一样，哭得难过，可是眼前的人不为所动。他的心被剜着，狠狠地剜着，可是他只能受着。下刀子的那人，他抗拒不了。

僵了好久，吴雪峰妥协了：“我打完这个赛季就会退役。”他本来也就准备退役，他打不动了。只是，他没有想好要不要离开这里，离开他呵护着的那个少年。

吴雪峰流着泪想着：“幸好，幸好我什么都没告诉他。”

那天之后，什么也没改变，好像事情就是原本的那个样子，什么都没有发生。

人的潜力真大，当你无论如何必须撑住的时候，就能做出最好的伪装来。

吴雪峰什么都没变，态度没变，他还是那样对着叶修，甚至还要更加宠溺几分。他想着，在最后这段时间，若是能把他所有的都给了叶修就好了。什么都给他，那就最好了。

最后一战，对上了百花。一叶之秋和气冲云水面对这个赛季来势汹汹的繁花血景。多少人倒在了繁花血景之下，可是一叶之秋和气冲云水可不是别的谁谁谁，他们是马上就要建立荣耀史上第一个王朝的嘉世战队正副队长。

果然是最绚丽最浪漫的打法，弹药专家的弹药在上空炸出一朵一朵的花来，赛场上就像下了花雨。都看不清狂剑在哪里，他突然杀出来，带出一大串的血花，场景更添几分美丽妖异。

气冲云水和一叶之秋打着配合，他们两个找到了繁花血景的弱点。气冲云水用身体挡在了狂剑的前面，他给一叶之秋争取到了时间，让他用却邪将这个组合挑破了。

花谢了。

吴雪峰摸了摸眼睛，泪流满面。他颤抖着，颤抖着摘下了耳机，摘下了自己的账号卡。

他的花也谢了。

再见了气冲云水，再见了一叶之秋。

再见了嘉世，再见了荣耀。

再见了各位队友。

再见了苏沐橙。

再见了叶修。

吴雪峰最后抱着奖杯，和满场的观众一声声说着再见。然后，他离开了，他甚至没有跟叶修说一声。

最后，他只打了个电话给苏沐橙。

那时的再见，意味着再也不见。

吴雪峰的决定决绝又肯定，还是在走的那天见到了叶修。叶修更白了些，他的眼下带着浓烈的青黑，看得他心疼。他多想摸摸叶修的头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噻。你要是不好好照顾自己，过得不好，让我怎么放心走？”

可是，不管放心不放心，他都是要走的。

那个少年，张开了手臂，和他紧紧地拥抱着。吴雪峰能感觉到他的颤抖。他也安慰不了他，他做什么都无能为力。

叶修最后留给他的是笑脸，他笑着送他进了海关，转身，再也不见。

其实，吴雪峰不知道，那天他和家里人说话，叶修都听到了。他们住一间房，叶修忘了拿资料，只好回了宿舍，谁知道听到了这一场争论。

叶修不觉得吴雪峰对他的感情恶心，他只是有点诧异，怨怪自己的迟钝。

吴雪峰对他太好了，他曾经对苏沐秋也很好，现在对苏沐橙一样的好。一个人总是不至于同时爱着三个人吧，所以叶修只把他当成一个很友好宽厚的大哥，他没想过这一种可能。

习惯了吴雪峰的好，叶修没有发现，吴雪峰总是对他最好，好得太过。

吴雪峰在嘉世，把烟戒了，明明他以前抽得很凶。就是因为想要让叶修跟着改掉吸烟的习惯，至少少吸点二手烟。他还没戒掉，吴雪峰已经戒干净了。作为一个老烟枪，叶修也不是没戒过烟，他知道这事不容易，要面对痛苦的戒断症，而且一勾又会重新上瘾。

可是吴雪峰什么事也没有，好像就是这么轻轻松松地把烟给戒了。

回头再想，轻而易举就能发现，原来他对他那么好。

叶修有些发蒙，他想：那我对吴雪峰呢？我对他是什么感情呢？

他喜欢吴雪峰，很喜欢，但不是吴雪峰期待的那一种。他没有往这个方面动过脑子，只把吴雪峰当成可靠的大哥看待。可是骤然听闻，他不觉得厌恶。叶修想：若是吴雪峰跟他说了，那应该是会答应他的。

虽然，他一时没有转过筋来，但是他那样喜欢吴雪峰，是会接受的。只是，他的感情有些朦胧浅显，没那个底气冲出去，站到吴雪峰的身边去说我也喜欢他，请你们接受我。那是欺骗，是对吴雪峰的不尊重。

叶修站在门口，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他很难过，心疼吴雪峰，却也知道他想要的不是自己的心疼。可他要的他一时给不了他，只能站在这里等他抗辩，等一个宣判。若是吴雪峰跟他说了，他会答应他，他们能够站在一块，面对外界的狂风骤雨。

可是啊，他知道得太迟，感情朦胧又浅显，只能站在门外。

叶修听到吴雪峰说了放弃，他有点难过，但是也没说什么。若叶修真那样爱吴雪峰，他还可以去争取，可是没有。

苏沐橙告诉叶修，吴雪峰要出国了。叶修点点头。

吴雪峰不知道，叶修把自己关在房里关了三天，就这么呆着。他喜欢吴雪峰，很喜欢，只是距离吴雪峰所期待的那种感情还有很远的距离。怀揣着这样的感情，叶修没有底气说什么，他只能尊重吴雪峰做出的所有的决定。

这条路到底是太过难走，他们谁也没有做好披荆斩棘勇往直前的勇气，只好黯然神伤。装出一个带着笑脸的样子，送对方远去。

如果，吴雪峰说了，结果也许会不一样。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

 

吴雪峰二十八岁，六年前：

吴雪峰又染上了烟瘾，很重。一天一两包烟的抽。他的工作也很忙。

他没有去游戏公司上班，其实加拿大有不少出色的游戏公司。对于吴雪峰来说，没有什么游戏会比荣耀更好了，可是他不能再去打荣耀。

他也没再去想叶修，明明那个少年就在他的心尖尖上，随便什么都会让他第一时间联想到叶修。他还是控制着自己没有去想。

叶修倒是会经常想起吴雪峰。嘉世最后一个除了叶修意外的老队员也退役了，都是新人，可是没人会凑过来撸一把他的头发，拍一下他的后脑勺了。他们都恭恭敬敬地叫他：“队长。”“叶队。”

很正常，就是，少了点亲昵。

这一赛季，嘉世第一次丢了冠军。

 

吴雪峰二十九岁，五年前：

吴雪峰恢复了许多，他没有那么颓丧了。他不再跟父母冷战，几乎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就是还抽烟，抽得很凶。

他想荣耀，他开始注册各种职业的小号。玩惯了气功师，玩别的职业都没那么顺手，好像下意识就想作出那个操作来，可是这个技能没有。他的玩法很正统，和叶修乱七八糟的技能组合完全不一样，他不会给战斗法师打上召唤师的召唤哥布林的技能。

他想荣耀联赛时的队友和对手们。他现在的生活太无聊了，哪里像在联盟里那样，每天快乐地打着荣耀，烦躁时骂一句，狠狠来一场竞技场。他淹没在报表里，不知所措。在苏沐秋的忌日的时候，他路过花店，停下来，买了一大束花，找了个看得顺眼的街角，放下。苏沐秋那么个活泼开朗的少年，想必会开心地收下来，并不同他计较什么。苏沐橙生日的时候，吴雪峰下意识地买了一个挺贵的水晶音乐盒，他记得苏沐橙以前曾经喜欢过类似的，站在橱窗前看了很久。虽然，寄给她也不大合适。

叶修生日的时候，吴雪峰什么都没有买，如同寻常的每一个日子。

他还是不大会想起叶修。

他想着每一个人，曾经喜欢的、讨厌的都能想想，唯独不敢想叶修。

好像哪个网友歪对的一句诗：夜深忽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

叶修日子过得不大好，他已经感觉到队伍渐渐有些失控。联盟的商业化气息越来越浓厚，选手的身价走高，陶轩看着眼红，越来越多次地跟他说让他出现在荧幕上，可是叶修无能为力——叶秋，不是他的名字啊。

他只能沉默地反对。

他静默下来的时候会想吴雪峰，很想很想。他在这里的时候，那些老队友在这里的时候，他曾经过得那样地放肆张扬。

然后，叶修不想了。他想到了吴雪峰纵容他的原因，终究，是他对不起他。他已经迟钝了太久，就不该这么自私地用记忆去伤害他。

叶修努力地扛着嘉世，继续往前走。

 

吴雪峰三十岁，四年前：

吴雪峰恋爱了。是真的恋爱了，对方是个女孩子。也是个华裔，技术移民的，比吴雪峰还大上一岁。

她挺好的，按照一般人的标准，她长得其实不算太漂亮，五官有点硬。但是，吴雪峰喜欢她的性格，特别爽利，独立又果敢，跟个女侠似的。吴雪峰和她在一起的时，很是满足。

吴雪峰还是喜欢武侠，他离开了邪道的小魔头，喜欢上了一个女侠。品味差得有点多，不过，喜欢就好。

或者说，吴雪峰那么掏心掏肺地痛过一场，他就没有那个心力再这么折腾一场了。那种撕心裂肺的喜欢或者爱恋，可能只有一次吧。不是说，轰轰烈烈的爱恋就更深刻，只是废了那么大的劲，有些没精神了，就会开始贪慕起单纯可爱的小幸福和快乐，看着细水长流花开花落。

大侠和女侠没再走江湖了，他们跑到山水秀美的山林里，建了个庄子。偶尔出去看一看，然后过着隐居的生活。隐世大侠也是武侠的标准结局之一，挺好的。

吴雪峰谈了半年恋爱，跟女朋友求了婚。这一回没人反对，大家很快地筹备了婚礼，他们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老婆跟吴雪峰说：“我想生个孩子，你要戒烟。”吴雪峰同意了，那天之后，他一根烟也没有抽，就像在嘉世时那样干脆。

他偶尔会想起叶修，希望他一切都好，什么都好。有一天，会找到一个人爱他，就像他曾经爱他那样。不过，要是再勇敢点就好了。

吴雪峰想着叶修，就像明白他暗暗地在心里不知不觉地酝酿了太久的爱恋，小心翼翼的呵护它长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带着禁忌的刺激，总觉得千好万好。他们没有真的在一起过，真的面对过风吹雨打。那爱恋实在保持在最美丽的时候。一日，他的心被挖出来，狠狠地鞭笞，他的爱恋不得不中断了。保存得最美丽的爱情突然中断，那让爱永远鲜活，停在那一刻。

叶修就被封存在这样的爱里，如同琥珀。他在他的心底，永远是个少年。他想着他，就像想着心上的朱砂，永远也抹不去的鲜红潋滟。

吴雪峰戒烟半年，这个孩子终于到了妈妈的肚子里，他挽着妻子，和她一起期待着这个生命的降生。

如果的事情没有发生，未尝不能得到幸福。通往幸福的路其实有很多条，只要你敢朝前走。

 

吴雪峰三十四岁，今年：

吴雪峰接到了来自中国的电话，竟然是现在的中国荣耀联盟主席。

他把自己对叶修的感情想得很清楚很明白，可是当时爱得汹涌，疼得彻骨，还是让他避开了所有和中国荣耀联盟有关的消息，尤其是叶修的。

猛然接到电话，说是想请他去做领队。吴雪峰想了很久，还是答应了。

荣耀于他像是个永不完结的江湖梦。

他曾经走入过江湖，在那里纵横驰骋，快意恩仇。那里的山山水水见证了他满腔满腹的爱恨纠葛。哪怕他长剑归鞘，马放南山，可是那个江湖的梦还在那里。

他是中国荣耀联盟的开创者，实在忍不住不去做世界荣耀的另一个见证者和开创者。

肯定的，他会再一次见到那个人，但是，吴雪峰还是想要去。

果然，站在苏黎世清晨的阳光里，他再一次见到了他。远远的，就认出来了，还是那样白。时光好像凝固在了那里，他是松脂泪中少年，被定在了那一刻，成了他心中的琥珀。哪怕风霜璀璨，也无法减损他在他心中的形象。

吴雪峰希望叶修过得好，在没有他的时候过得很好，甚至更好。

可是，他过得并不是太好，他受了很多苦，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邪道的嚣张小魔头。他平和而专注，温柔又强大。

时光夺走了他明面上的锐气，却淬炼了他凝实的风采。他已经长成了那样好的一个男人啊。

他会微笑着说：我曾经受过苦，那不算什么。因为我有了新的朋友，我组了新的队伍，没有什么能把我打倒，我过得很好。

无形的嚣张，这个人骨子里还是潇洒肆意。

吴雪峰微笑着看着叶修：曾经爱过的人这样好也是好事，代表我的眼光一直这么好。如今我已幸福，只愿你也幸福安康。那人会爱你，会勇敢地告诉你，然后与你相爱。他宠着你，知道你的强大，却还是会想要把你收藏在心上，将你惯得无法无天，嚣张张狂。

吴雪峰看见了那几个人，他们都围着他。他透过他们，看到了自己曾经看着叶修的眼光，如珠如宝。

只盼着他们能勇敢点。